却说这宋家大小姐,自前番因犯了祖训,触怒侯爷,被重责禁足于小姐府中,足足两月不得出门。
及至今日,禁期已满,大小姐早早梳洗整饰,亲赴上房,向父母请罪。
侯爷板着面孔,不发一言,倒是大夫人一番软语劝慰,替她开脱几句,才算揭过此节。
叶素心见女儿面色憔悴,心下不忍,便吩咐道,“你兄长这几日身子尚弱,又不大得闲。正好你这两月未见,去前院瞧瞧他罢,也好兄妹一叙。”
宋媛应了,便转身往前院去。
虽则禁足在府,但府中有何风吹草动,早便送至她耳中。兄长与表兄为那婢子争执,几至动手之事,虽未亲见,其始末轻重,却也了然于胸。
她心中怨气未消。一则恼二人不顾体面,为贱婢失了身份;二则恨表兄不避嫌疑,堂而皇之住进东房,日日与那狐媚厮混。奈何自己禁足府中,干着急却插不得手,日日只恨不得掀翻那公子府门楣,将那狐媚子撵出侯府。
彼时虽已退了亲事,可她对表兄那点念想却终究未断。就是不甘心表兄与一个失了清白的婢女纠缠不休。宁愿要那低贱的残花败柳,也不屑她这堂堂侯府嫡女。
此口怨气,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!
适逢母亲发话叫她探兄,宋媛便命人备下一桌“好酒好菜”,说是慰问兄长,实则早藏祸心,打定主意要“好生款待”一番。
遂命丫鬟拎着酒饭盒笼,往公子府去。方至门口,却被侍卫颜昭横臂拦下,挡于门外。
宋媛微一皱眉,继而含笑问道,“颜侍卫,你这是作甚?难道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成?”
颜昭拱手一礼,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,“回大小姐,公子有令,日后府中任何人都不得擅入。若未得其亲口吩咐,恕在下难以通融。”
宋媛闻言冷笑,忽地自袖中抽出一块碧玉对牌,抬手晃了晃,故意拔高了声调道,“这是母亲亲授之物,我乃奉了大夫人之命,特来探望我兄长。怎的,堂堂宋府嫡女,竟被挡在门外,防得倒像个毛贼不成?”
颜昭见了那对牌,眉头轻皱,知这等正房之令,不得随意拦阻。踌躇片刻,只得侧身作揖,“既如此,请大小姐自便。”
宋媛迈入府中,临去时斜睨了颜昭一眼,低声啐一句,“狗奴才!”
语毕,袍袖一拂,便带着丫鬟昂然而入。
颜昭神色未动,目送其背影入内,旋即转身吩咐侍从,“去,盯着她。”
“是。”
这头玉栀正在房中服侍公子饮药,自始至终,二人未发一言。
宋昱半卧榻上,眼角余光频频瞥向她,见她神情寡淡,他欲言又止,终是讪讪咳了声。
自那夜口角之后,玉娘便移宿厢房,再不肯为他守夜。他心中难受,却又自恃颜面,终不肯低头认错。此刻二人相对,竟只余主仆之礼,生分得叫人心酸。
一碗药饮毕,玉栀收起碗盏,转身欲行。宋昱见她将离,心下一急,唤道,“且慢。”
玉栀闻言回首,疑惑看向他。
他沉吟半晌,莫名问了句,“玉娘这几日…睡得可好?”
她语气淡漠,“还好。”
他一时语塞,竟不知如何续言,只得干咳两声以掩尴尬。继而又道,“爷这几日身子也好得多了,已能下地行走。许久未见外头日色,憋得人心口发闷。玉娘可否扶爷出去院中走走?”
玉栀略一迟疑,终是点头道,“好。”
转眼已是十月深秋,天色渐凉,晨雾未散,清风中自带几分寒意。
风从廊檐间穿过,吹得庭树微颤,黄叶簌簌而下。阶前石砖上,铺了一地落叶。
玉栀小心扶着公子踏着落叶缓步而行。
宋昱披着厚重毡氅,玉娘却仍穿着那件旧袄子,料子单薄,实不御寒。
凉风吹过,他察觉玉娘微缩脖颈,忙停下脚步,解下身上毡衣,硬要披在她肩头。
玉栀连连推辞,可他神色执拗,竟半哄半劝强将披风裹在两人身上。
暖意扑面,玉栀半身依着他臂侧,耳畔红晕浮动。
宋昱低头看她,唇边不觉浮上一丝浅笑,“这样可暖些?”
她红着面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两人并肩而立,同披一袭大氅,身子挨得极近。宋昱见状,心头微动,忽地低首,将脸凑近她颊边,有意轻蹭了一下。那脸颊如雪似脂,香软温润。
她一惊,面颊飞红,方欲退避,却听他低声问道,“玉娘,还在气爷么?”
她低眉,“未曾。”
他却似不信,拉起她柔荑轻握于掌,又俯首在她面上印下一吻,笑道,“你嘴上不言,爷却知道你还记挂着那日之事。别气了,是我不对,向你赔个不是,好不好?”
玉栀被他这般近身缠绕,呼吸皆乱,心头既羞且恼,欲要推开他,又顾忌他伤未痊,只得低声劝道,“莫要胡来,此地乃在外院,若被旁人撞见,岂不叫人笑话?”